黑木得了主子夸奖,心头一喜,问道:“主子,现在要不要找人大肆宣扬一番安焱的话?”
男人轻笑,冷冽的声音从薄唇中清晰的吐出来:“不用了,免得适得其反反而让父皇猜疑是有心人推波助澜。这话任由它自己发酵,迟早是会传到父皇耳中去的。”
黑木点点头,就算他们的人不去宣扬,自有被人借题发挥,毕竟安家树大招风,盯着的人太多了。
“另外,主子,郡主好像进城了。……和丞相一起。”黑木说了后面那句话,就不敢再去看自家主子蓦然变黑的脸。半晌,才听幽幽的声音传来。
“嗯。”
黑木有时候觉得主子真可怜,付出了这么多,却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毕竟,以两人的身份是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的。
主仆两默默的下了酒楼,胡同口的是非却还在继续。
“好了,三弟,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已经找了大夫过来了,一会儿就好了。”安稳生怕自己弟弟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赶紧拉着他走。
那老邓头见没有人信自己的话,感叹了一声摇摇头朝胡同走去。
阿笙盯着老邓头的背影,有一丝恍然。
这老头表面玩世不恭,实则精明得很。这老头肯定不简单!
目送着那老邓头在那道落了漆了大门前停住,阿笙的目光蓦然一变。
这老头是自己要找是人?
阿笙挤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您是不是臧京通前辈?”
这个久违的名字在空中飘荡,入耳之人皆是一愣,脚步霎时间顿住。
安家两兄弟回头,瞥见胡同里站着的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老头竟然是他们找了许久的臧京通。
而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臧京通本能的皱眉。
“丫头,你找错人了。”
随后,左右巡视一圈,眼中的疯癫之色一扫而空,谨慎的推开门,迅速进去,将阿笙关在门外。
阿笙愣了愣,正要敲门,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臧京通从门内跳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布包。
见阿笙还在门口,老头有些愠怒,要不是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何须逃跑,好不容易在临安安顿下来了,怎么还是有人找来了。
“丫头,你是何人?”
见老头的眼中充满了警惕之色,阿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是崖海人的徒弟,您是我师叔,师傅临终前命我来给您送一份信。”
臧京通将信将疑,睨了一眼信封上的信,确实是师兄的字迹,顿时放下心来。收了信,将阿笙往外赶。
“丫头,师叔收到信了,你快走吧,师叔现在有急事,别来找我了。”
“那不行,师叔,师傅还让我给您带几句话的。”阿笙拉着臧京通的衣摆不肯走。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一伙侍卫借着傍晚的天悄悄潜入了胡同口,朝着那间开满蔷薇的院子包抄过去。
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臧京通眉头皱得更深了,扫了一眼因为找到师叔而满脸兴奋的阿笙,拉着她往胡同口的另一边走去。
“师叔,怎么了?”
阿笙不解,就见
臧京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胡同口的路已经被堵了,几道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臧京通左右环视,这幸好胡同里堆了很多废弃的东西,他瞄了一眼两个竹筐,不由分说,给阿笙套了一个,自己迅速钻进了另一个。
阿笙也不是蠢人。两人进了竹筐胡同里迅速闪进来四五个黑衣人,手持长剑,猫着腰从他们面前走过。
透过竹筐细密的孔,阿笙连呼吸都放缓了。
她不知,她这一趟寻宗门,竟然会给师叔带来这么大的灾难。阿笙有些自责,看了一眼沉寂得一动不动的另一个竹筐,阿笙沉思,也不知师叔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片刻之后,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走到了99号木门口,几人对视一眼,没有踹门,而是飞身翻进了院墙。端看这轻功,来人都是高手啊!
“快走,这些人一会儿出来就走不掉了。”臧京通掀开竹筐,小声说道,也不去管阿笙,拔腿就往胡同口跑去。
阿笙想到师傅的话还没有带到,只得跟着臧京通往外跑。
两人还没跑出胡同,屋内的那几人就出来了,循着二人逃跑的背影追来。
臧京通名如其人,对于临安的道路是了如指掌,这大概也是他多年的逃亡养出来的经验,每到有个地方必定要先摸清路线,以方便随时逃命。
此时,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临安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臧京通专挑人多的地方跑去,这样的话至少可以扰乱一下追踪者的视线,多一份逃生的打算。
阿笙幸好在南夷经常上山采药,不然还真没有那个体力可以跟的上臧京通的脚步。
两人跑进了临安最繁华的街道,那群侍卫顿时迷了眼,寻不到两人的踪迹了。
“怎么办,师叔,街口有人堵住了,根本出不去啊,那些人还在找,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迟早会被抓住的。”一个面具摊,两人假装买面具偷眼看到周围来回穿搜搜寻的黑衣人,阿笙焦虑道。
“你这丫头,都怪你。没事叫师叔的名字干什么,记住了以后叫我邓叔,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臧京通不满道。
“知道了,师叔。”
臧京通无语。睨了一眼有些无辜的丫头,那丫头的肚子咕咕直叫个不停,顿时心软了一些。
“走吧,跟我来吧。”
臧京通离开了面具摊,拐进了一件杂货铺,那间铺子很大,阿笙只觉得在铺子里七拐八拐之后就晕了方向,等到从另一个门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不是先前那条街了。
“师叔,你好厉害啊。”阿笙眉开眼笑。
“嘘,小声点,是邓叔。”臧京通纠正。
“嗯嗯,邓叔厉害。我们现在去哪儿?”
“不是我们,是我!”臧京通睇了一眼满脸兴奋的丫头,摇摇头撇清关系,“你师傅说了什么话,值得你追着我跑了好几条街了,你说完了赶紧走吧,不要耽误我逃命了。”
“师傅说,你欠他的钱不用你还了,他要去另一个世界了,用不着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多给他少点纸钱。”阿笙很诚恳,哪知却只换来臧京通的一声嗤笑。
“就这个?也值得你跑五条街?”臧京通嘴角抽了抽,“你师傅想多了,我本来就没打算还。”
阿笙:“……”
“你还不走,我自己都要逃命,你跟着我有什么好的。”
“邓叔,刚那些人看到了我的面貌,我只怕走不掉了。”阿笙有些无奈,现在出去,估计还没走出胡同口就被抓了。
“你意思是要赖着我?”臧京通表示很抗议,他一个人逃命都很累了,别说再带个拖油瓶。
“就一晚上行吗,明日我找着了我的朋友,我就离开。”阿笙想起还在凤阳楼里等她的韩姑娘,有些过意不去。
臧京通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师侄两从街上又走了一段路,拐进了一家剧院。
“晚上就在这儿过夜,可不许声张,想活命的话,就要听我的行事。”
“好。”
……
韩舞影和肖凌渊站在西肆胡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翻得七零八落的院子,嗟叹一声:“来晚了。”
“我们分头询问一下附近的邻居,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消息吧”
一刻钟后,两人在西肆胡同口相聚,交流了一下各自问到的信息,准备先回凤阳楼等阿笙。
“舞儿?真是你!”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孙兰那张熟悉的脸已经在她面前放大。
“你来安阳了。怎么不去找我啊?”孙兰不满嘟囔道。
“兰儿,你在这干什么?”
“某人大半夜睡不着觉,嘴馋要来吃东西呗。”孙兰身后,跟着罗叨叨,此时一脸笑意看着孙兰。
“喂,就我要吃吗?也不知是谁听说这街口的小吃很好吃的?”孙兰不满回敬。
“我还不是为你打听到的。”罗叨叨笑笑,一脸宠溺的望着孙兰那张气鼓鼓的脸,揉了揉她的头发,见她气笑了轻笑一声,退到旁边。
“舞儿,你这干什么?咦,这好像不是韩一。”孙兰将注意力又放回到韩舞影身上,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站着的侍卫,那侍卫头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显得有些面生。
闻言,罗叨叨也将目光投到那侍卫身上,走近了一看,惊呼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丞……”
两人知晓丞相这是微服出巡,赶紧噤声。
“舞儿,你来了就好了,我在安府住的无聊死了。你终于来陪我了。”孙兰和韩舞影走在前面,两个男人远远跟在后面。
“安府?”韩舞影诧异抬眸。
“对啊,你不知道吗,这次阅兵是由安家负责承办,虽说各地来的士兵在城外扎营,但有不少女眷跟着来看热闹的,女眷住在军营里总归是不合适的,所以安家安排所有的女眷住在安府的。我都在那住了两日了,无聊透了。”
韩舞影点点头,“那皇上也住在安家吗?”
孙兰奇怪的看了一眼韩舞影,想不到她的消息这么闭塞,又耐心解释道:“皇上还没来呢,后天中午举行祭天,祭天之后就是阅兵。皇上现在住在离临安不远的苍山行宫里,后天一早才到达临安,阅兵仪式后又赶回行宫住。皇上是天子,住在臣子家里总归不方便。所以并不在临安过夜。”
将韩舞影陷入深思,孙兰又道:“听说这次皇后和谕凤公主也随圣驾一起来了,我还以为你也与圣驾一起住在行宫呢,想不到你先来了。”
“我从青州来的,并不和他们一起从楚都出发。”韩舞影摆摆手。
“青州!?舞儿,我可听说青州出了一件大案子啊。”孙兰突然压低声音附在韩舞影耳边小声道:“听说宣王在青州失踪了,好像是一个罪犯逃了,将宣王绑架了?皇上派人去寻,但听说去寻的人还没出发,宣王又有消息了,好像被放出不来了,不过,这次阅兵是赶不过来了。青州距离这里少说也有十天路程。”孙兰幸灾乐祸一笑,突然发现韩舞影脸色的神色不对,平静的过了头。
“舞儿,该不会宣王的事与你有关吧?”
韩舞影但笑不语,默默的岔开了话题:“你来了临安两日了,知不知道幽兰剧院?”
“嗯,你要去看戏吗?正好明日没什么安排,我陪你一起去看早剧场吧,听说明早有一出游园惊梦,风评很不错。”
“好。”韩舞影笑了笑,注意力却不在“游园惊梦”上,幽兰剧院,听臧京通的邻居说,这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如果臧京通没有被抓的话,或许去那里能碰碰运气。
“好,就这么说定了。晚上你随我一起回安府住吧。”孙兰因为韩舞影的到来,显得格外兴奋。
“不了,我今天还有事,现在客栈住一宿。”想到阿笙大概在凤阳楼等她,韩舞影拒绝了孙兰的提议。
孙兰撅起小嘴,满脸不悦,目光扫过身后一直默默跟着却持续不断放冷气,写着生人勿进的丞相大人,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笑得不怀好意,“舞儿,你是不是住在安府不方便啊。嘿嘿。我理解,我理解。”
韩舞影翻了个大白眼,幽幽道:“你想哪去了,我怎么发现,你自从成亲了,变污了不少啊。”孙兰和罗叨叨在半个月前已经大婚,只是韩舞影但是正在赶往青州的路上,没来得及参加。
见孙兰被调侃得不好意思,韩舞影又道:“我只是有个朋友在那里,所以不能让她一个人久等。”
孙兰哦了一声,尾音古怪,明显不信。
和孙兰约定了明早听戏的事宜,韩舞影和肖凌渊回到了凤阳楼。但是一直等到午夜,也不见阿笙的踪影。韩舞影眉头微蹙,难掩忧色。
两人要了一件上房住下,一夜无眠。
这一夜,注定临安城里不会平静。
大批精锐部队打着圣上即将驾临临安,整顿治安的名义,实则是在搜寻两个人,臧京通和阿笙。
而此时被搜寻的两人正躲在幽兰剧院的后台安逸的煮着小火锅。
“师叔,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啊?”阿笙夹了一大把菜叶子放入烧得滚烫的小锅中,听着那滋溜滋溜声音,忍不住吞口水。
幸好这剧院的后台有一些菜,而看自家师叔那熟门熟路的样子,应该没少到这来偷吃。
还有这吃火锅的方法也奇特得很,她之前不管是在南夷还是在楚国,都没看见过这种吃法。
“丫头,师叔厉不厉害,这是我在西凉一个偏远的村落看到人家这么吃的。我就弄了一口锅藏在这后台了。嘿嘿,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扭转不过来阿笙的称呼,臧京通干脆由着她了。
菜烫一下就熟了,臧京通只顾着吃,直接忽略了阿笙的问题。
阿笙锲而不舍又问了一遍。
“丫头,说起来这个故事就远了,今日你叫我一声师叔,我告诉你也无妨。”臧京通默了默,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师叔当年在悬崖下救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个很厉害的将军,号称楚国战神。此人伤得过重,师叔我花尽毕生医术都无法救回来,在他临终前,他告诉我,一定要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不然,一定会有人来追杀我的。起初我还不信,但这十几年来的遭遇由不得我不信,真是走哪追杀那哪啊。”
“那人仇家这么多?”阿笙不解,按理说人都死了,怎么还不放过他,甚至只是就救他性命的师叔都不能幸免。
“不一定是仇家,此人身上秘密颇多,那些希望找到他秘密的人,都将主意打到师叔头上来,因为师叔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大概还是师叔知道得太多了吧。”臧京通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意。
“那他究竟有什么秘密,他临终之前可给了你什么东西吗?”阿笙问。
臧京通沉吟了一番,看了阿笙一眼,“丫头,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知道越多,越不安全。他交给我一样东西,要等他的继承人来了我才能给。”
“天下这么大,你上哪找他的继承人?”阿笙轻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