谕凤递了一杯酒给魏池,复又去端来两杯,给韩舞影和齐云成一人一杯。
韩舞影笑着,端着酒杯并不喝,她不喝,齐云成自然也不喝。倒是魏池,想起之前和李心儿的不愉快,一饮而尽。
片刻,齐云成只觉得一阵困顿之意袭来,眼皮有些沉重。
“五皇子这是困了?不如我带你去休息吧。”韩舞影放下酒杯,站起身。
齐云成不同意了,“郡主,怎么还劳烦你呢,叫几个宫女带魏兄去就行了。”
“这……”韩舞影面露纠结之色,侧头看了眼谕凤。
谕凤已经招来宫女,吩咐她们扶着齐云成去休息。
三人端着酒杯各怀心事,韩舞影的耐心并不多,举起杯子。
“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本郡主敬您一杯。”
齐云成心头一喜,一饮而尽,而韩舞影用袖子遮掩一番,只是沾了沾唇。
谕凤是制药的高手,她的药,自然是药效惊人。
只坐了片刻,齐云成便觉得身体燥热起来,视线有点模糊,他晃了晃脑袋,韩舞影的面容看不真切。只看到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却听不清她说什么。
那嘴唇像两瓣花蕊,将他心底的燥热全都勾出来了。
“公主,我早就说过,下药这种下流的手段我根本不屑于用,还是你做起来更合适。”韩舞影笑得极尽嚣张,拍了拍谕凤的肩头,替她拂去一片落叶。
“抓紧时间,别磨蹭了,里面那两人怕是在里面躲得烦了。”韩舞影薄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却让谕凤浑身一颤。
闭上了眼,心一横,谕凤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酒中的药物有多厉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从今以后,她只能将那个人放在心底。
肖凌渊这个名字,从此以后便是她心底永远的痛!
谕凤将地上有些迷离的齐云成扶住,这一扶,齐云成滚烫的身体猛然一颤,迅速抱住了她,嘴里还不停的喊着“昭和昭和。”
韩舞影脚步一顿,回头瞥见谕凤的眼角有泪痕闪动。
她不会同情心泛滥,这是一种博弈,只是她恰巧在这一局略胜一筹,不过不是她赢,那么该去和亲的就是自己。那时,可没有人会来同情自己。
“给他们二人找间厢房。”
韩舞影将小召喊过来,素手一指,那是一排屋子,也算是给这两人一个体面。
谕凤此时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看着韩舞影离去的背影,目光灼灼,闪过一丝恨意。
如今,这一局她败的彻底!
躲在亭子里的太子自然是不知,由于他的把控不住,此时,他的妹妹替她背了锅。做出来这么大的牺牲。
听到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太子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人都走了,我们出去吧!”太子对李心儿说道,语气中的欢快听得李心儿很不爽。
“殿下打算怎么办?”
李心儿穿好了衣服,慢悠悠的扶着床沿站了起来。语气依旧柔弱,表情依旧委屈。
看得太子心头一柔,迅速别过头去,不敢再与她对视。
“这……本宫会给你个安排的。”
是给她一个安排,而不是对她负责。
李心儿心里冷笑一声,看出太子的心虚,但是没有立即逼迫他。只是轻轻一笑,柔声道:“那心儿就等着殿下的喜讯了。心儿一点也不想去魏国那么远的地方,心儿只愿守在殿下身边,还望殿下能够明白心儿的一番心意。”
太子忙不迭的点头,慌乱的出了门。
太子的反应在李心儿的意料之中,太子虽然与陈慕白有了嫌疑。但让他立即做决定与陈家断绝关系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太子不敢轻易答应对李心儿负责的原因。
先不说陈家的原由,就是李心儿身为魏池未婚妻,这身份就已经够复杂了。
既然太子一时半会做不来决定,那就只能自己推他一把。
如此想着,李心儿慢悠悠的走出了亭子。
可刚走到湖边,却见着一大班人急匆匆的朝湖边走来,为首那人,赫然是蜀王。
幸好太子已经走掉了,不然晚这么一步,自己和太子就被众人给撞了个正着。
李心儿心中庆幸之际,就见到人群中的韩舞影,朝自己嘴角勾了勾。
心头猛然一窒,李心儿只感觉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心思一沉,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难道韩舞影知道点什么?不过,按理说不可能的。
李心儿被韩舞影的表情看得发毛,默默的垂下了头,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就是那儿了,里面是堆放酒杯酒壶等器具的屋子,不知怎么打不开门,奴婢在门外听得一阵喘息声,所以才报告给了蜀王殿下。”
李心儿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眸看去,是一个面生的小宫女迎上了蜀王等人。
喘息声?
李心儿皱眉,心头震惊,在人群巡视一圈,发现太子的面色很不好看。
是了,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但此时人群中少了两人,谕凤和齐云成。
那这屋里的人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当然,还有可能的哪个宫里的宫女太监,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还好好一些。
不过,看看来人的架势,召集了所有人前来,应该是有心人布置的,那就不可能是为了给宫女太监捉奸。
李心儿沉思之际,太子已经大跨步走上前,去推那将厢房的门。
奇怪的是,这一次,那门并不像宫女所形容的那样,打不开,而是一推就开了。
气氛瞬间诡异到了极点。
随着门推开的瞬间,屋内的情形瞬间便跃入了众人的眼中。
里面一股糜烂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神色复杂,瞥了一眼,那光秃秃抱在一起的两人不正是燕国太子和谕凤公主么?
太子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汁来,一把揭过衣架上的衣服丢在不知羞耻的两人身上。
“穿上!”
众人倒吸一口气,太子语气中已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他在谕凤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啊,此刻全打了水票,本来谕凤是他用来拉拢丞相的一张好牌,现在却烂在了手里。
他实在想不明白,刚刚还在告诫自己的谕凤,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就与齐云成上演了这一出?
蜀王嘴角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对他来说,谕凤嫁到燕国去,自然比嫁到丞相府要强多了。到燕国虽然是太子妃,但山高皇帝远,于京城的局势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嫁给丞相则不一样,丞相手握重权,如果成为太子的助力,那自己拿什么来拼?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谕凤嫁给丞相,似乎也不错。
他盯着韩舞影的背影,愣愣出神。
事情闹得这么大,楚帝听到消息险些从寝殿的台阶摔了下去。
勤政殿内。
众人跪了一地。
韩舞影不用去看也知道,楚帝那张脸有多么可怕。
好好的一盘棋,偏偏被下烂了。
原本他有意让韩舞影和亲,刚刚拖一拖不过想抬高条件,结果谕凤出来闹这一出。
扫了一眼谕凤裸露出来的小片脖颈,一片殷红,他顿时怒火中烧。这个女儿是他花了大工夫一手培养出来的,即使不待见她的母后,他也从来没有迁怒于这个嫡长女身上,可她却太没有头脑,太沉不住气了。
废了,废了,全都废了。
“齐云成,你可有什么话说?”
连太子的称呼都隐去了,直呼齐云成大名,可见楚帝此时有多愤怒!
这是在逼齐云成负责任了,如今处于这样被动的局面,想要谈到什么好条件是不可能了,但谕凤却又不得不嫁。
“陛下,云成愿意迎娶谕凤公主,结两国之好!”齐云成并不是会为一个女人而不顾大局的人,虽然他头号中意之人是韩舞影,但眼下却是由不得他,谕凤虽然不及韩舞影,但也是楚帝的心头宝,楚国嫡长公主,娶回去,他一点也不亏。
只是,错过了韩舞影,他心里始终有遗憾,抬眸看了一眼身前那个跪着一动不动的身影,他眼中淡淡的不甘。
明明,他记得是和韩舞影喝酒的,怎么最后成了他和谕凤在屋里醒来?
不用去想,也知道自己是遭了算计。
只是这算计的主谋,不知是谕凤还是韩舞影。
她为了不嫁自己,竟然能算计到这一步么?
齐云成眼眸眯了眯,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扫了一眼旁边跪着的谕凤,她的脸埋在地上,根本看不清情绪,但却是安静地可怕。只是是不是耸动的肩,透出来她的怯意。
谕凤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此时势弱和沉默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反应。她从答应韩舞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见了现在的情形。
“不!父皇!不是皇妹的错!皇妹也是受害者……”太子磕了一个响头,颤声说道。
“够了!”
话还没说完,楚帝一声厉喝,眼中闪过一抹厌弃。
显然此时,他并不想看到谕凤。
他不在意嫁的是谁,只在意这场联姻能给他带来怎样的好处,现在显然,什么好处也没有。
谕凤此时,才稍稍抬起头,对太子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开腔。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再闹下去,只会将父皇对她最后的一点怜爱消磨殆尽。
只是,太子不甘心!
看了一眼隐在人堆里的韩舞影,始终伏跪在地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心头怒火中烧。
再转头偏向旁边站着的蜀王,这两人怂恿大家前来,与此事定然脱不了关系。
太子此时并不知,是因为自己的纵欲才将谕凤推向了此时的被动境地。但,没有证据,奈何不了眼前这两人。
太子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双手握成了拳。
却见谕凤埋低了身子,磕了一个头。
“但凭父皇旨意。”正好将嘴角的一抹冷笑隐在阴影中。
楚帝这才神色缓和了些,这个女儿总算是识相的。
“传旨,谕凤公主端庄贤淑,与燕国太子实乃良配。两国联姻,结秦晋之好!”
一旨定音,谕凤默默闭上了眼睛,这一局,她彻底败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楚帝的眼中多了一丝柔软,毕竟的他的嫡公主。
“父皇,太子哥哥年长与儿臣,早就到了适婚年龄,儿臣希望出嫁前能看到太子哥哥纳妃。”
楚帝点头,目光扫过陈慕白,太子与陈慕白的结合他早已经默认。
韩舞影冷笑,谕凤真是个好妹妹,如此情形还能想到替太子谋划。只可惜……太子并不能体会她的用心良苦。
果然,见太子一脸怒容,凛然道:“回父皇,边患未除,儿臣身为太子,岂能自己享福?儿臣暂时不想考虑儿女私情。”
众人静默。边患未除又不是一两日,太子这借口找得着实蹩脚。
抬眸与看陈慕白的脸色,惨白得可怕,太子这回岂不是狠狠伤了陈家小姐的心?
太子当众拒婚,这对陈慕白来说,可谓是诛心呐!回想太子下午说过的话,他怎么突然对自己这般无情?
陈慕白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听不到现在的任何声音……
众人不明原由,但依然感受到了暗地里的波涛汹涌。
原来陈家与太子有了嫌隙!
听了太子的说辞,最高兴的要数李心儿了,只有一切还未成定局,她就还有机会。
谕凤惊得抬眸,比听到让她和亲还有激动得多。太子这是,还对李心儿有想法?当真是糊涂啊!
谕凤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太子一眼,正欲再劝,却听楚帝不耐烦道:
“好了,既然如此,那太子婚事以后再议。”
谕凤咬了咬唇,抬眸定定的盯着龙椅上的那个威严的身姿,恳求道:
“父皇,儿臣即将远嫁,求父皇准予母后替儿臣准备嫁妆!”
韩舞影冷笑,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即使如此不利的处境也能尽力抓住一切机会。
太子与陈家有了嫌隙,谕凤立即请求放出陈皇后。陈皇后就是维系太子和陈家的纽带,陈皇后一出,太子和陈家的关系必将回暖。
最后时候还能方将自己一军,不愧是个好对手。
不过,韩舞影并不怎么在意,陈家她是毁定了。
为陈家多次的刺杀,也为静国寺死去的18条人命,她都不会手软。
与她预料的一样,楚帝淡漠的点了点头。
于是,幽静中宫十五年的陈皇后终于重见天日!
这天,怕是要变了!
楚帝扫视了一圈殿内的众人,这才注意到一直默默跪着的韩舞影。
燕国太子算得上是个好归宿,本来是她的姻缘,如今一切都落了空。他有心想安慰一下,不过,今日闹这一出,他颜面扫地,被大臣们看了一场大笑话,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摆驾回宫!”
一撩衣摆,楚帝冷着脸拐进了后宫。
郡主府的厨房,肖凌渊一边听着暗卫来报,一边专心切着辣椒。
这样的画面着实把那暗卫吓得不轻。
这……真是自家主子?
暗卫心头千般感慨,自己主子终于有人情味了。想着想着心头忽而生出一抹感动,眼睛蓄满了泪水。
“你哭什么啊?没出息。”
听到自家主子冷飕飕的声音飘来,暗卫顿时心头一凛,打了个寒颤。
“主子,辣椒辣眼睛……”暗卫赶紧收拾了一下情绪。
肖凌云往案板上的辣椒瞅了眼,眼皮一掀,丢给自己手下一个无比嫌弃的眼神:“爷切辣椒的人都不辣,你辣个屁啊?”
暗卫慌不迭点头答是。这才想起来,对于刚刚禀报的情况,主子还没发表意见,小心翼翼去观察主子的脸色。
眉头早已经拧成一团。
暗卫不解,不是说谕凤公主去和亲了么,怎么主子这脸色不对啊。
“和蜀王一起,还和齐太子喝酒……嗯,果然,一刻都不能离开本相的视线……”
暗卫望天,主子的关注点真是特别。
沉默,随后是无尽的沉默,沉默之中,仿佛空气都要凝固了,呼吸都艰难。
暗卫垂首,在这低气压中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等了许久,就在他以为自己主子不会说话,犹豫这要不要告退的时候,那道带着无尽威压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派人再去断崖搜一搜,扩大搜索范围,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断崖,那是韩将军当年坠落的地方。已经搜过很多次了,但什么也没搜到,就连韩将军的尸首都没有找到。
对于这一次搜寻,暗卫自然不报什么希望。
暗卫领命而去……
韩舞影从宫门出来,那守卫已经换了一批人。
要是还是先去那个守卫,他定然会惊叹,郡主带进去的医女如生,怎么一天功夫,脸变得如此丑陋?
这……难道在宫里被泼硫酸了?
韩舞影盯着手中的书,不敢抬眼去看萱萱此时这张丑得惨绝人寰的脸。
出了宫门,马车沿着主街大道行驶了一段时间,迅速的拐进了一个胡同,在胡同口停住了。
车上之人未下车,而马车的铭牌也不知何时摘了下来。
似乎,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