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回门(2 / 2)

任家五小姐 如小果 5092 字 2022-04-22

任休月看着手里的东西,一对赤金簪子,一对华胜发饰,一对红宝石耳坠,一套珠钗头饰……再抬头看忙着送东西的休竹,紧紧咬着一口银牙,真恨不能将这些东西全部砸碎。又想起靖南王相貌堂堂,举止言谈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只悔时光无法倒流,倘或那个时候没有与休竹去争。假如是休竹嫁去永昌侯,那么就是休竹去接受那个五岁孩子的各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去接受婆婆王夫人的偏心,接受丈夫屋里三位虎视眈眈,各怀心思的姨娘。

以及,永昌侯府里那些刁钻古怪的婆子丫头,还有她们看不起自己的那种眼神。

想着想着,那簪子的菱角深深地陷入掌心也不曾擦觉。休竹远远憋见她的神态,不禁低头一叹。其实休竹自己也准备了礼物的,可想着已经这么多了,不方便一起拿出来,才没有送的。钱妈妈是代表丈夫靖南王准备的,其他的都是范家长辈准备的,休竹没有理由也不能将这些东西私藏起来而不给她们。

很显然,任休月歪解了她的意思,认为她是炫耀。休竹暗暗无奈地苦笑,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炫耀的,外表光鲜,其实里头要面对的问题到底有多少,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礼物送完了,休竹逗弄了一回烨哥儿,陪任休兰说了一些话,大抵都是围绕着孩子。可以看得出,任休兰的重心已经全部放在孩子身上。人生有了盼头就有希望,休竹由衷地替任休兰感到高兴。

她们坐了一会儿,便也告辞了。

再回到老太太屋里,也都只有长辈的在,任休月、任休莲、任休桃大概被老太太支出去了。老太太坐在炉子边的摇椅上,任姑妈在她傍边坐着,老太太便让徐妈妈搬来一张杌凳,放在她身边,让休竹坐着说话。

董氏在对面,一直盯着休竹,好像非要看看休竹身上是不是少了一块肉,那眼神让休竹鼻子泛酸。任姑妈打破宁静笑道:“果真嫁人了就不同,瞧瞧咱们五丫头这通身的气派,可与咱们不一样了。”

休竹忙笑道:“姑妈取笑我了。”

老太太就特特地从头到尾又打量休竹一遍,一边打量还一边点头,最后总结:“到底你还是不糊涂,既去了那样的人家,也该有那样人家的做派才成。”

休竹点头受教,一时老太太便说起明夫人,休竹听着,明白老太太大概还是不太肯定她的身份,便轻轻点了点头。老太太不禁喟然长叹,“也是个不容易的,即便如此,你也别不尊重。”

“我省的。”休竹真诚地说,又把范家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三人听了良久说不出话来,休竹也垂着眼帘,想了想又道:“虽然挨着住,互相来往密切,但毕竟是各家过各家的,老太太不用太担心。”她这样说,也是不想让董氏太过担心。

老太太嗓音严肃了几分,“你那么明白的人,难道就没有看到问题关键所在?长房无人,你婆婆又是继室,她一个妇道人家,即便有些能耐,可外面的许多大事也要男人出面。更有些需要长辈的出面,否则,她如果能撑到今日?”

最担心就是怕王府这边因没有长辈坐镇,西府侯爷和东府要插手王府里的一切。说不定他们早就插手管着王府的一些事儿,只是休竹才去没有发觉而已。

如果往深得方向琢磨,更或者包括靖南王的婚事他们两府加之明夫人也暗中斗了一把,最后互不相让,又不好撕破脸皮,然后出现了一位没什么闺誉,家势也不显赫,模样又不出众的任家五姑娘。众人一致觉得不错,因为这个人不会对他们任何一方造成威胁。

这是休竹考虑到的最坏的可能,当然,她不希望是这样。可是,又如何来解释靖南王所说的燃眉之急呢?所以,这个可能性的存在也很大。庆禹王离世,他在孝期,婚事自然而然耽搁下来,明夫人又说看了许多人家,结果都因各种缘故作罢。这中间,也有可能一些亲事是靖南王自己看上的,但由于三方面的阻扰,最后都没有结果。于是,年纪一天比一天大的靖南王终于看清了这个事实,才有了求娶休竹一事。

因为,无论是明夫人看上的,还是侯爷看上的,或者范家四房看上,总有两房不满意,那么必然不满意的两房会无形中达成一致,针对哪个让他们不满意的侄儿媳妇。

别说靖南王身份摆在哪儿,封侯封王不过是个吃着皇粮的头衔,家中长辈就是长辈,没有越过长辈的理儿,何况还是嫡系长辈,靖南王父亲的亲兄弟。但就因为头衔的差别,皇粮也有差别,这中间就必然要产生矛盾。

如果靖南王看上的,而那三方都不满意……哎,可怜红颜多薄命。休竹这个丑小鸭,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好像还亏得他们在暗中操控。殊不知,丑小鸭就是丑小鸭,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凤凰。

可现在已经站在枝头上了,是披上凤凰的外衣,还是继续扮演丑小鸭的角色呢?

关于这个问题,老太太提供的答案是:“静观其变,该怎样就怎样,但倘或他们过分了,咱们任家的女孩儿也不是那软柿子,任凭你搓圆搓扁……”

休竹很感激,老太太能这样说,是已表明态度,她会站在休竹身边。

董氏一直都没说话,只盯着休竹看,老太太和任姑妈都知道她最担心的事儿是什么,可当着她们也不好问。其实,老太太也想知道,毕竟她是真心喜欢五丫头,可通过五丫头这一年的表现透出来的意思,她觉得这个丫头和自己当年极为相似,都有那么些执念。

可惜,这个执念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所以老太太并不希望休竹也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也想劝她几句,高嫁本来就要看人脸色行事,如果为了这个执念与丈夫离了心,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

于是,老太太假似没瞧见董氏焦急的眼神,而是把话题越绕越远,终于成功地扯到了任休莲身上。原来,任休莲想着自己一直没有生育,就主动给其丈夫徐宜谦身边安排了人。

“……如今,他倒是愈发对三丫头好起来。”

休竹惭愧地垂下头,说老实话,如果换做自己,自己一定做不到。倘或做到了,大概以后也不会再让其碰自己一下了。何况,才两年,婚姻有个七年之痒,两年就痒了吗?休竹没有这个经验,就无从而知了。

老太太瞧着休竹的模样,知道她听明白了,但是并未动摇那个执念,想着一时劝未必顶用,多劝几次,倘或一直如此,她也没有办法。

话说到此,老太太露出几分倦意,三人起身告退。出来后任姑妈借口累了,便回厢房休息去了,其实就是要把休竹的时间交给董氏。毕竟,按照靖南王府的规矩,休竹是不能在外面过夜的,必须要回婆家去。

母女两终于到了董氏屋子里,休竹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里的感觉难以描述。一进屋,董事便拉起休竹的手,近距离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乃至头发她似乎都要看清楚少没少似地。休竹很是感动,这一世最大的幸运就是拥有董氏这个给了她生命,抚养她长大的母亲。

“瘦了。”董氏检查完毕后的结果,说的很心酸。

休竹笑着挽住董氏的手臂,拉着她一起走到软榻上,“……是发型变了,才两天怎么就瘦了呢?”

董氏叹口气,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休竹的脖子,可休竹穿了银鼠尾做成领子的袄子,所以什么也看不到。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毛,这个眼神休竹哪里不明白?不觉红了脸,垂下眼帘。

而董氏根据休竹的反应得到了想得到的答案,忽然温柔地笑起来,敦敦教诲道:“……年纪小,初经人事也要学着保养自个儿的身体。也别事事迁就,伤口在你身上,别人如何晓得有多痛呢?”

说的休竹脸更红了,古代的先生不教生理课,女孩儿的生理知识来源于家中女长辈。可这话从东董氏嘴里说出来……休竹抬头看一眼董氏,发现她也红了脸。两母女就尴尬地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董氏又一本正经地叮嘱休竹:“你身体比不得你三姐,该注意,别让自己吃亏。”

这话是提醒休竹注意别怀孕,让休竹害羞的同时也惊讶,原来古代女性知道的妇科知识并不少。也知道年纪小,身体发育不成熟时有了身孕容易流产,而多流产几次,以后就难再怀上了。但是,往往这个问题都会被忽略,因为古代女子一旦嫁了人,面临的就是怀孕生子,不行的话还要着急。

董氏能这样叮嘱休竹,一是出于对休竹身体的了解,二是她真的很心疼休竹的身体,其他一切在她眼里都没有休竹健健康康地活着重要。

说了一会儿话,任休桃就在董氏屋子外打望了,卫姨娘从门外进来,颇显无奈地道:“六小姐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呢。”

董氏便放休竹出来与姐妹们相聚,让她们说知心话儿去。而她则将碧翠、银翘、玉儿叫来问话,主要是想从她们哪儿了解靖南王对休竹如何。

碧翠便将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董氏,包括新婚夜靖南王特地派人给休竹准备晚饭,以及认亲当天靖南王一直站在休竹身边的细节,乃至休竹去明夫人那边请安,靖南王来接休竹的所有事儿都说了。

听完了这些,卫姨娘便笑着朝董氏道:“五姑爷真是难得细心的人,他如此夫人一颗心该好好放下了。”

董氏见三位丫头的模样不像撒谎,心里略安,又叮嘱她们一些事儿,方才放她们出来。

只说休竹这边,任休月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任休桃一直拽着休竹的衣袖,就算休竹和任休莲说话,她也不松开,竟然黏休竹比任休莲还甚。任休莲就佯装吃味,道:“还说隔了肚皮就不亲,这话儿用在咱们六妹身上,可一点儿用都没。”

其实,在任休桃四五岁时不小心落水,休竹救了她那次之后,她便粘休竹黏得很紧。任休莲对此并无意见,休竹如今自是不同,如果她与六妹要好,瞧着六妹自然也愿意与她要好了,这是任休莲很乐见的。

“我……我不光喜欢五姐,也喜欢二姐、三姐,我……”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任休莲忙劝道:“可别哭,再哭就不好看了,被烨哥儿知道了,说不定还要笑话你呢!”

任休桃慢慢将眼泪逼回去,抓着休竹的手哀求道:“五姐今天别回去了吧,晚上咱们一起睡。”

休竹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不知该如何回答。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她已嫁人,有些事根本就由不得她。一边的任休莲帮着休竹解围,“如果你真心喜欢你五姐,就该站在她那边想想,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懂事。”

任休桃沮丧地垂下头,这话卫姨娘已经说过了,她只是舍不得五姐,总希望五姐还能像以前一样,在家里住着,想见的时候都能见到。

休竹瞧着她的模样心疼不已,家中姐妹个个都出嫁,习惯了有人陪伴,突然之间只剩她一个,心里不知如何寂寞。心中不觉一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与人之间免不了最后都会有分离的那一刻。

突然又想到任二叔家哪个腼腆的任休菊来,只是……

“罢了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我听老太太说,开了年要给六妹寻个师傅,以后六妹就有事儿做了。”

休竹忙点头笑道:“是该学学,以前咱们一起学认字,六妹还小呢。”

任休桃不服气地翘着嘴道:“可后来跟着五姐,我也认识了不少字。”

“是是是,咱们六妹聪慧着呢!可先生教你还是要好好学啊,以后五姐可要考你的!”

任休桃又叹气:“以前是一起,现在只我一人,如果有人陪着多好啊——”突然,眸光一闪,笑道,“如果二叔家的那个姐姐来陪我多好!”

“怎么可能?老太太那一关就通不过。”任休莲直接打消任休桃的念头,免得她去老太太那边提,惹得老太太不高兴。

任休桃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休竹身上,拉着她的手撒娇:“五姐替我想想办法吧,那位姐姐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我很喜欢她,你们都不在家了,我一个人也没人陪……”

休竹不忍心一口拒绝,婶子李氏虽然不讨人喜欢,可任休菊未必就是她母亲那样的人。“可你要答应五姐,在五姐没有想到办法之前,别去老太太跟前提。”

“我知道,谢谢五姐!”

任休莲当休竹这是要稳住任休桃,当下也郑重其事地吩咐了一边。因为她也知道,老太太不喜欢任二叔一家,非常不喜欢,并不认为休竹真的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毕竟休竹现在嫁去那样的人家,身边不知多少事儿。

这一天,休竹才真正体会出时间飞逝,一转眼便到了申时四刻,再如何不舍也必须要走了。靖南王来辞别了老太太和董氏,任家众人,老太太除外,包括任休莲夫妇、任姑妈一起将他们送到垂花门前,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又目送马车从西角门出去,最后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回到王府,休竹便将娘家回礼的东西和钱妈妈一道划分了,趁着过去拜见太老夫人一道带去给东西两府。两家长辈例行过问了一下回门诸事,靖南王一一答了。彼时已是掌灯十分,拖着一声疲倦,又去给明夫人请晚安礼。

在明夫人屋里,休竹见到了一名做少妇打扮的女子,那女子发现休竹和靖南王进来,连忙回避,可又无处回避,最后只得一脸惶恐地去了一道琉璃屏风后面站着。

明夫人脸色十分尴尬难看,靖南王也很生气。休竹站在他身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浑身都透着不悦。

不就是一名少妇吗?休竹有些迷惑,只是不知这少妇是何许人?就休竹昨天认亲所了解的情况,好像王府及东西两府除了自己这位新奶奶,再有就是黄氏和赫连氏。

那匆匆一眼,休竹虽然看的不大清楚明白,但也瞧出她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三四,模样生的俊俏标致,体型婀娜多姿,就是穿衣打扮很素净,但也素净地如清水芙蓉。

难道,她是庆禹王的小妾?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妾?!

但明夫人和靖南王一致选择无视此少妇,所以休竹只能自己瞎想。请了安,便踩着雪一路往回走,突然休竹脑子里又冒出一个猜测——不会是靖南王屋子里的小妾吧?

突然眼前大手一挥,某人拉着休竹一把。

“瞎想什么呢?走路也能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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