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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是嫡女。”宇文东方极有耐心的接着解释道:“你可知道京城有那么多高门嫡女,为何官家偏偏选了秦家的女儿?”
秦桑不知道。
“因为秦总镖头是官家最信任的人。”
话说到这里,秦桑再笨也听出里面的意思了。
--秦府是皇帝的人,所以他把自己最相信的人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可这儿子偏偏还不肯收,只能说明,这儿子,显然并不是皇帝所相信的。与其说给他选了个妃,不如说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眼中钉,肉中刺。
秦竹是聪明的,而且她也从不掩饰自己的聪明和本领。如果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间谍”也就罢了,可难就难在这“间谍”身怀绝技,冰雪聪明,说难听点,还心狠手辣。这样的女人,放在身边,慕容晟要是能睡得着才怪!
“怪不得潘府会倒的那么快……”秦桑长叹了口气,神色凄然。
宇文东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无声安慰。
秦天楚靠什么能取得皇帝的信任?自然是他的“功劳”!
帮助皇帝除掉他所不信任的人,他完成的干净漂亮,自然就会为自己加分,自己的妻室一族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他踩着肩膀和骨骸往上爬的阶梯罢了。
看来,这件事,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对秦天楚如此忌惮。
这些明眼人,当然还包括慕容晟。
自己这次的确是有些自作聪明了。当初还以为慕容晟接近自己是为了笼络秦家,现在看来,完全相反了!
秦家根本就不是他该想的势力,那是他老爹的“嫡系”力量,是绝对的政敌!他除非脑抽了才会打这个主意去暴露自己的野心!
如今一点都不难理解他为何看中了自己这个对秦家而言已毫无用处的落魄人物了。
他只不过是趋利避害而已,既不违背他父皇的旨意,还能找个能捏得住放在手心里,继续韬光养晦。
也真不知这么高明的法子,浪费了宇文东方多少珍贵的脑细胞……
要知道,慕容晟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知道她的近况的。这出谋划策者,当然是知道她回京并对她了如指掌的宇文东方。可这如今拆台者,竟还是宇文东方。只怕这是连慕容晟自己都想不到的变故。
“可你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把我扯了进去。”秦桑盯着宇文东方,沉默了半晌,终于缓声开了口。既然宇文东方话说到了这里,她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既然你已把我扯了进去,为何现在又告诉我这些?”
宇文东方抿了抿唇,为自己慢悠悠的斟满了一杯茶,端起,放在唇边,一点一点的倒进肚,缓缓地又放下杯子,才复又看向她,面色平静的如一潭无波的湖水,“因为我现在已不想把你扯进去了。”
秦桑不说话,静静的等着他的解释。
顿了几秒,宇文东方才接着轻声道:“既然你真心实意的想过这种平静的日子,我就想要想尽办法成全了你,因为,我看的出,你已和以前不同了。我若是还把你拖进去,那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秦桑皱了皱眉,“这么说,你一开始确实想过把我扯进去?”
宇文东方并不否认,“你该知道我们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只要冠了一个姓氏,那就和父母一样无从选择,只能履行这个姓氏所要赋予的使命。……包括你,‘秦’桑。你别怪我,要怪,你能怪你,姓了‘秦’这个姓!”
秦桑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依然感谢他的坦诚。“可怜生在帝王家”,当然不仅是指那些皇子皇孙,也同样指这些名门望族的子弟们。既然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那就无法怨天尤人。
“所以你才要帮我开福记,稳住我,留住我?”秦桑逼视着他,连声发问,“你为什么现在突然又告诉我这些了?”
“我说了,我想法变了。我现在很想给你你想要过的生活。”宇文东方毫不避讳她的逼视,淡淡的回答她。
“怎么会突然这么想了?”
“我也奇怪我为何突然就这么想了……就是那么一刹那,我突然就这么想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宇文东方自嘲一笑,“或许就是不忍心吧。”
“你不忍心什么?”秦桑不太明白。
“不忍心把你辛辛苦苦用双手建立起来的这一切,被一夕之间全部毁掉。”
“那你不担心你如今这么跟我说了这些话,会让慕容晟不高兴么?我若是为了秦家,就此消失,慕容晟不就得乖乖的娶了那秦竹?”
“你本是自由的,走不走,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他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来!”宇文东方淡笑道。
“可我问你,如果我不走,又会怎样?”她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既然宇文东方让她卷进了这个局里,她想他总会指点她该怎么做。
“你不走,极大的可能就是,秦竹被退婚,成了全天下的笑柄,恼羞成怒之后掘地三尺定要找你麻烦。但就算如此,秦家还是得嫁一个嫡女的。因为这本来就是官家的意思。那么,你只要还在京城,你就得嫁给慕容晟。”
“慕容晟就不怕我也成了官家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秦桑不理解。
宇文东方笑,“他至少还明白你是个比秦竹好上一百倍的女人。”
“就算我和离了,还带着孩子,他也愿意?”
“相信我,他愿意。”
“官家和皇后娘娘也不介意?”
宇文东方依然点点头,“别忘了,本朝长公主可是三次改嫁的,带着三个不同驸马所生的孩子。”
“可她毕竟是公主……”
宇文东方打断了她的话:“她也是女人。官家不介意,谁还敢说什么!”
“……”秦桑再也无话可说。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又道:“看来我非得嫁给慕容晟了?既然如此,你今天又告诉我这些事做什么?让我稀里糊涂的卷进去,不就得了?这原本不就是你设计好的么?只要这件事成了,你不就在慕容晟面前立了大功了吗?!”
宇文东方神色凝重了下来,“你非要说这么难听的话么?”
秦桑憋着一口气瞪着他,那意思不言自明。
宇文东方舒了口气,缓了缓,才道:“我说过,我会帮你过上你想过的生活。如今,趁局势还未变坏,你必须现在开始就早作打算。秦府一旦听到被退婚的消息,第一时间定是把你接回去,去拯救整个秦府上下人的性命与前途。这样一来,你所说的和秦府恩断义绝的话便是天边云烟,根本不现实。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当他们不需要你的时候,随你自生自灭,也无人问津。但若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你连笑的自由都不会再有!”
秦桑心中发寒。她当然知道宇文东方的意思。他一点都没有夸大,所以她才会紧张,希望他能至少为她出出主意。
“而相应的,秦竹自然就不会放过破坏了她精心筹谋的好事的你。这次退婚,会让她再也无法在京城抬起头来。她也年纪不小了,一夕之间再次沦为庶女,怕是这辈子也难以嫁到什么体面的人家了!……她是什么样的成长经历,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这个做姐妹的,心里必然是清楚的。”
秦桑当然清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本来她还想着是否有比拿秦竹做“药人”更好的法子治好身上的毒,没想到老天竟也和皇甫宜一样,最终还是要让她们短兵相接,你死我活。
真不知道秦竹看到她还活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恼怒。她若是有命回秦府,只怕也没命出秦府!
而这些,宇文东方当然是不可能想得到的。除了她自己,世上真正尝过秦竹真正手段的人,只怕还没有第二个。他能想到的,无非是他的脑容量范围之内的。
“这样一来,非但你嫁不成李中玉,还得被赶鸭子上架等着嫁给慕容晟。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他这正妃并不是好当的,这往后的日子,怕是连我都想象不到的艰辛。至于福宝,他的处境,恐怕就更加艰难。到时母子分离,怕是难免的。若福宝被留在了秦府,秦竹会如何对待他,也是可想而知的……”
“别说了!”秦桑听不下去了,断然打断了他的话,表示她不想再听讲下去,同时似笑非笑的冷冷的瞧着他,“看来我只有走了?放下我辛辛苦苦做出的这一切,偷偷的,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躲在深山老林里等到七老八十再出来?”
宇文东方抿紧了唇。他岂会看不到她眼底的怨怼?那是对他的埋怨和谴责。她当初给了他最真诚的信任,可如今却面临着被利用的结局。她也该这么瞧着他的。尽管他已是及时回头,在亡羊补牢了。
唯一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帮她,渡了这个他亲手为她设下的劫难。否则,他会良心不安。只怕这辈子也无法再面对她的眼睛了。而至于能不能顺利帮到她,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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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死人的一段沉默。
半晌之后,宇文东方才微蹙了眉头看着她,低声道:“你是不是心底还在怪我?”
秦桑苦笑,垂眸,看着桌面上跳跃的烛火,“我怪你做什么?你也是身不由己,不是么?何况你现在能说出这些,已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怪你?”
“那我问你,你现在可还愿意信我?”
秦桑抬眸看他,“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宇文东方叹道:“你若信我,就听听我的安排,如何?”
“你要帮我?”
宇文东方点点头。
“可你真帮了我,那就真的得罪了慕容晟了!”
宇文东方没所谓的一笑,“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怕更坏些不成?”
秦桑心里有些感动。她明白做出这个决定对他而言是怎样的一个抉择,她更不该这时候再把怨气发到他身上的。因为他本就没有这个义务无条件的帮自己,可他毕竟还是做了。就算是幡然醒悟,也未免对自己太好了些。
“再说,你帮我接二连三想了这么多可以赚到大钱的点子,我不帮你,还能帮谁?我还想着日后咱们还能一起联手赚更多的银子呢!”宇文东方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秦桑感激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宇文东方曾明确说过,世上有比赚钱更有价值的事。和慕容晟的关系,现在就是比赚钱更有价值的事,然而,他却是中途突然放弃了。
能说他最后的一个解释是画蛇添足,欲盖弥彰,完全不够说服力么?!这理由,只怕连自欺欺人都有些站不住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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