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望一只手点在桌子上,另一手握着酒杯,伸过去接住酒壶中倒出来的琼浆玉液,这酒,是血红色的。他笑了一笑,向桌子上某道菜稍微扬了扬下巴。
陈丽柔会意,亲自取了一箸放入他口中。
“入口即化,爱妃的手艺越发好了。”若论风月场中,逢场作戏,楚承望自封第一,说出这句话时,他猛然想起那个江湖人称“风流傻子二少爷”的骆成威初次进京,在山河苑中见到婷葳的一番表现。
以前从来没看到出来,原来萧景烟的演技,与他也有得一拼。
冷笑到了嘴边化成另一种意思,他的凤眸中勾魂夺魄的色彩越来越浓,与这空中飘荡的香气相辅相成,叫一旁伺候的宫女都禁不住脸红心跳。
陈丽柔的神色自若,在这一帮人中,愈发凸显出来。尽管她眉眼间风情更甚,葡萄酒,夜光杯,满室金碧辉煌,一股糜烂之风,就从这里散发出来了。美人是诱饵,引他往这交织着欲望的陷阱里跳,并且期待他越陷越深,就如他的父皇——宣明帝晚年一样。
陈丽柔的脸在一片暧昧光晕中,美得惊心动魄,那红唇主动得很,代替了酒杯摩挲在他唇上。
他闭上眼睛,那抹月光下的白影犹在跟前,起舞翩迁,梨花凄清。
楚承望第一次觉得自己脏。
手揽上美人柔弱的肩膀,陈丽柔顺势倒在自己怀里。她头上金饰太多,有几根簪子的流苏挂在他胸口,拉扯住衣服。她的胭脂涂得太厚,那眼睛里一点灵气都无,明明熟练至极,偏偏还要懵懵懂懂装作无辜。
后宫之所以让他烦,就是因为他在这里须得演得更加卖力。
楚承望再看一眼天色,想起今日听到的消息,唇边笑意放肆而妖娆,一把抱起美人入了红鸾帐。桌子上一片狼藉,倒了的酒杯中,那血红色的液体沿着桌面一路往下流淌,滴落在绣了花的厚地毯上。
寅时已过一个时辰,丞相府里接应的人还静静候在空地上,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庭院中,整整齐齐站满了丞相府的人。
管家的态度与已经明显心神不定的手下有着鲜明的区别,他望着月,手里端着一杯泡好的茶。
丞相出府前,特意嘱咐过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其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他丞相府也必须好好地,安然无恙地待到天明。小皇帝已经不信任这座丞相府了,最近派来盯梢的锦衣卫可是勤得很。
“头儿,真的不要出手么?”趴在屋脊上的人穿着暗色衣裳,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胸口那一块还绣着代表锦衣卫的花纹。
“皇上有交待,今夜只管丞相府内部的动静,外面的人和事,一概不管。”
“可是……”提出疑问的人看着已经流到巷口的血迹,在那里头,死了多少人,战况有多惨烈,不敢想象。
“叫兄弟们注意掩盖行踪。”
“掩盖谁的行踪?”
被叫“头儿”的人终于剜了这个新兵一眼,“君逸山庄,就是皇上在外的御林军。”
“是!”
恒江的水日夜不息地向着大海的方向奔流而去,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世世代代守着祖宗,守着琅华王朝开国皇帝留下来的规矩,勤劳耕作,生生不息。
城郊的田间地头,横七竖八倒了不少尸体,战斗中的人来不及收拾这些触目惊心的痕迹。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却在刀光剑影中缓步踏来,谨娘被他逼得往后倒退,一道刀锋就在此刻突破前方无暇顾及其他的人群,狠狠往她背上砍去。
下一瞬,一条白纱轻柔地拂过刀尖,四两拨千斤般将背后攻击之人甩出好长一段距离,连带着数人遭殃,那雪白的刀锋染了血,从自己主人的胸口处冒出来,同时被钉在地上的,还有另外两人的尸体。
那斗篷中的人,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装束中伸出两只手,对着前方戴着金色面具之人,缓缓拍了三下掌。
“老夫早该猜到,能有如此底气和丞相府作对的人,有洛家一份。”
“你终于肯承认,当年平城一役,是你栽赃嫁祸,陷害了建威大将军!”白影没有出声,谨娘被她从身后扶着,气还没喘匀,一时心中激愤难平,话语脱口而出。
兜帽将来人的脸一并遮住,但绵火掌的手势白影却是认得,电石火光的一刻,她拽着谨娘飞速远去,江默行穷追不舍,连踏七步,那一掌,势要拍向这个精瘦的中年妇女。
只听武器出鞘的声音,一柄闪着雪白光芒的长剑划破夜空,将谨娘护在身后,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冷不防江默行将身姿变幻,另一掌急速落下,原来前一招不过虚晃,这一招才是实拳。
洛靖阳眼中毫无惧怕之意,哪怕她根本抵挡不了这一掌的进攻。她睁着眼睛,面具之后的脸倔强着神情,以她一惯清冷高傲的姿势,就待受下这一掌。
她知道绵火掌的威力不仅仅在一时,可能会就此终结她的一生。
江默行的狞笑声响在耳畔,“就让老夫看看,你洛家究竟还能有什么人!”